2013年8月30日 星期五

西格瑪是誰?__《南方歌未央:戰後半世紀的青春記事》,第三篇「重訪/返西格瑪」_第一章__2011


西格瑪是誰?


西格瑪通訊27期封面說明了西格瑪精神

那些穿著斗蓬的奇怪的人

正當他像往常一樣,卡在晨間擁擠的車潮中發楞時,忍不住地看到附近好像有很多奇裝異服的人。一群穿著斗蓬的人。德思禮先生就是沒辦法忍受奇裝異服——看看那些年輕人的荒唐打扮!他猜想這大概又是某種愚蠢的新流行。  《哈利波特Ⅰ:神秘的魔法石》

2003年4月,即將卸任統一企業集團總經理、升任集團總裁的林蒼生,寫了一封短簡,附帶一首剛寫不久的詩,寄給青春好友劉定泮。信中說:「好的詩,常常會掉。例如在Σ sigma時寫的『無人島』,老早就掉了,掉了反而覺得更美,但不知為什麼,總是無法忍受那份失落的感覺,所以決定不再讓現在寫的東西再掉。」
剛剛辭世不久的姜渝生和他的夫人王小娥,也是Σ(西格瑪)。姜渝生在一篇回憶大學剛畢業,與王小娥、劉定泮等,一起創辦文學雜誌《草原》的文章中,曾經引述林蒼生給王小娥信中的一段話:「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好、最美的母親,我所有詩性都來自母親的詩細胞;媽成詩一首、一定先給我看,我寫多少,也一定叫媽知道」。
唐諾曾轉述名小說家馮內果說過的一樁耐人尋味的故事。他的一位知名小說家好友,一次趁著酒意當眾演奏鋼琴,忽然嚎啕大哭:「我這輩子一直夢想成為鋼琴家,但這把年紀了,你們說我成了什麼樣了?我只是個小說家。」
我不免好奇,站在事業顛峰的林蒼生,回顧西格瑪與草原年代的青春歲月,會怎麼看待那個被放棄的人生、一個曾經可能也曾熱切渴望,但未能經歷的另種生命風景?他會不會問自己:「我這輩子一直夢想著成為一個詩人,但是今天,我只是個企業家!」
當然,林蒼生不是一個尋常企業家,年輕時候的詩性始終駐留在他內心深處,等待再一次地召喚。
1967年2月,籌辦《草原》期間,正在服兵役的林蒼生,寫信給還在唸成大企管系的谷文瑞,信中有這麼一段話:「聽說自從有了現代文學以後,草原上的那許多鳥的叫聲也都不同起來了。日出的時候他們圍在一起,日落的時候,他們也圍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們談一些什麼,所以,有好幾次我都靜靜地在他們的樹下假寐,現在寫信給你,我心情的沈重就是來自這樹下的體會。」
那一年年底創刊的《草原》,封面上醒目地寫著:「源於傳統,傲視現代」八個字。《草原》是西格瑪的延續,幾個年輕的成大畢業生,帶著天真且純粹的心意,實踐他們對文學、藝術與人生的熱愛。




年輕的谷文瑞是才氣縱橫的早期西格瑪,在《Σ通訊》中熱切地寫著:「我們要看書、要思想、要講演、要辯論、要旅行、要畫圖、要寫詩、要寫情書、要唱中國民謠、要想懶懶的太陽,我們別忘了也要演劇。」
畢業多年後的谷文瑞,曾經是麥當勞重要部門主管,在台灣麥當勞出現經營危機時,臨危受命,擔任台灣麥當勞總經理,短短幾個月內,讓台灣麥當勞回到正軌。正當事業可能再創高峰時,他向麥當勞總公司辭職了。離開絢爛職場的谷文瑞,寫作、畫畫,還成了劇場導演。
1970年,極有文采的葉子,在畢業離校的時刻,告別校園,但是她卻遲疑,該不該告別西格瑪?
葉子寫道:「本來想和西格瑪說聲再見的,終於還是沒說。也許,這一輩子是不打算說了。想西格瑪的精神不在『學校』和『年輕』——一個西格瑪的走出校園,就仍是一個西格瑪活在社會上,感覺不會變,理想也不會變;生命的style如果已經建立而且確信,還怕以後會再丟掉麼?」
是的,葉子不會忘記,西格瑪們也不會忘記〈那天〉,葉子說:「Σ的吃飯,不快也不慢,恰到好處時,就會一個個踱到草地上躺下,有人挺屍,一隻手撫著肚皮,還會一隻手指著天空問,為什麼今天黃昏的天空這麼美麗呢?」
「其實,天也不很紅,風也不很清,只因為大家圍成了個大圈圈,又會笑,又會叫,就把草都滾綠了。」

那麼,「西格瑪是誰?」或者應該先問:「誰是西格瑪?」

龍應台是不是西格瑪?
六和機械副總退休後任常年顧問的馬毅志說,當年與她互動談論甚多,她來過,是相互吸引有交集的西格瑪之友。多年以後,一群年輕的成大大一學生,因為龍應台演講中西格瑪印象的牽引,重訪西格瑪,揣想一個世代前的風雲際會。
回到成大校園教書的吳鐵肩(老鐵),十年前說她是成大產生的女中豪傑,和西格瑪頗有渊源;十年以後,老鐵說,會來西格瑪的,都是內心有所不安,因為不安,才會想要去追求專業中所沒有的東西,「規矩的人是不會來的,像龍應台就曾經來過。」
寫《野火集》以前的龍應台,在許多人的記憶中是「規矩的」「好學生」,甚至有人覺得《野火集》以後的龍應台還是「規矩」的閨秀書寫,但是,來到西格瑪的龍應台,在在表面的規矩背後,大概心中也潛藏著一個不安的靈魂吧!。
當然,西格瑪是沒有形式上的身份憑證的,是不是西格瑪?得看身上是否穿著那襲斗蓬。

草原創刊號封面


鄭南榕是西格瑪嗎?
鄭南榕故世多年後,畢業後的西格瑪曹欽榮在整理他的資料中:「看到許多很西格瑪的書寫,只要是西格瑪一眼就能辨識這樣的書寫。」
那是西格瑪的印記嗎?西格瑪沒有社員證,沒有組織章程,社長的產生有時近乎隨性、像是傳奇。那麼,誰是西格瑪?那襲辨識身份的斗蓬是什麼?
曹欽榮看到一張卡片,是鄭南榕獄中手記,其中一行寫著:「西格瑪的自由思想」。
是的,後來畢業於台大哲學系的鄭南榕,剛考上成大工程科學系的第一年,是個西格瑪,還當過西格瑪的社長。
谷文瑞回憶,當時與鄭南榕共同閱讀漆木朵的《幻日手記》,感受其中暗藏的反叛心態:「我們同時分析那本書時,看法非常接近;然而我們已經清楚知道兩個人的心情,和將來要走的路子是多麼天差地別了。我的憤世嫉俗使我要逃離,超脫;而他,已經決定要直接進入問題的核心。」
多年後,在鄭南榕成大轉學後,谷文瑞第一次與鄭南榕重逢。鄭南榕因觸犯時禁,在偵騎四出中與當局周旋。「那時看鄭,他說話興致勃勃,拿香煙的手直發著抖。」「就像那夜我們爬在成大煙囪上時,在冷風中,一邊抖著,一邊興奮的展望未來。他的抖,是因為他已經活在他追往理想的路上。」


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什麼也沒發生………他繼續向前跑……他張開眼睛
一輛猩紅色的蒸汽火車,停靠在一個擠滿人潮的月台邊靜靜等候。車頭上的招牌寫著:霍格華茲特快車,十一點。哈利回過頭來望著身後,看到原來是票亭的地方出現了一條熟鐵打造的拱道,上面有著一行字:第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他成功了。  《哈利波特Ⅰ:神秘的魔法石》
建築師黃模春回憶自己與西格瑪的第一次相遇,像是一場荒謬劇:「突然間,在窗戶那邊冒出一個頭來叫我,邀請我去參加西格瑪社。但是我並不認識他,我問他:『你是誰?』他說:『我是鄭南榕。』」後來我就這樣進入了西格瑪社。」
黃模春沒頭沒腦地被陌生人鄭南榕邀請入社,他的同學王鎮華則是去活動中心找黃模春時,邂逅了西格瑪,從此一生與西格瑪結緣。
毅然放棄大學教職,創辦書院講學的王鎮華,尚未謀面時,在電話中告訴我:「我們當時其實是在修道,只是那時候自己並不明白。」見面時說:「當初創立西格瑪的幾位大一學生,可說是『少年若天成』!」
貫串早期與中期西格瑪,熱情與執著讓許多西格瑪,即使不同意他的主張,也深深感佩的王鎮華,直到大三才與西格瑪相遇。他的建築系同學姚永棣、黃模春早就出入西格瑪,一次王鎮華去活動中心找黃模春,找不到,碰到一個西格瑪的女孩洪明媚,她問:「你找誰啊?」王鎮華表示要找黃模春,她說你找他啊!她一邊講話就一邊捏著王鎮華袖子跟肩膀的縫,「我家八兄弟都沒有女孩子,被一個女孩子一邊講話,一邊捏這個縫,我就這樣被捏進來了。」「這一捏我就期待禮拜六去聚會了。後來聽他們講話,很自然地,年輕人的熱情、對真理的渴望通通湧現。」

西格瑪通訊15期封面大呆是王鎮華

人與人之間最直接而單純的互動與親切,把生性拘謹的王鎮華帶進了西格瑪。中文系的戴愛珍,則是在一次路過榕園時,看到有人用舊雜誌的畫面隨意撕貼成卡片;有人用海報紙做成燈罩,在其中點蠟燭;也有人隨性用榕園的野花野草做成頭冠。其中兩個男生很自然地將頭冠送給了她,於是戴愛珍來到了西格瑪。
花草編製頭冠的男孩,其中一位是現在成大建築系的教授王明蘅。王明蘅卻是早在高中畢業時就聽說了西格瑪。
初來西格瑪的王明蘅在留言簿上寫著:「我來了,像一個蓄意的偶然,沒有發現我想要發現的,但卻發現了我沒有想要發現的。」
王明蘅回憶:「我唸高中的時候,在得知即將進入成大就讀之際,有一個好朋友的姊姊是成大學生,他跟我說成大有個西格瑪社,如果你進去成大後可以過去看看,然後看到他們辦活動就參加了,幫忙跟著寫些東西。反正就是一群怪人,因為有人推薦,他們也認識這個推薦的人,就會主動來找我,慢慢地跟他們的接觸比較多。」
在西格瑪「可以認識很多不同科系的人,大學本來就應該不分科系的,西格瑪社給我的感覺很像是『大學』,什麼系的人通通有,可以從中知道很多事情,自己也好奇想知道。」
王鎮華在給我的第一通電話中直說:「我是西格瑪畢業的。」劉定泮也記得林蒼生告訴他:「大學四年,如果拿掉了西格瑪,就一無所有了。」對許多西格瑪來說,他們自己創辦了一個大學,這個大學的宗旨是:「藉群體的生活,用自由討論的方式,由相互的啟發作用,造成學術研究的風氣;以培養個人獨立思維的習慣,並藉以激發青年人應有的青春氣息。」

《Σ/西格瑪》封面

少年時想「科學報國」,曾經短暫就讀成大水利系的白先勇,卻因為對校園中稀薄的人文精神感到窒息,很快轉到台大外文系。比白先勇晚不到十年,西格瑪這些「少年若天成」的青年,卻自己開創了一個新天新地,以致於從台北來到台南的谷文瑞,禁不住要向台北的文化人喊話:「敬邀下鄉」。谷文瑞在這篇發表於《大學雜誌》的文章重新詮釋了「野人獻曝」的意義:
「真正的『野人』是赤子之心的野人,是從草根處立起的野人,是完全純淨並且熱望的野人,是兩手結實,腦袋愚誠的野人。」
這個不頒發文憑的「大學」,「入學」也充滿了傳奇色彩。王鎮華說:「有很多謠言,說加入我們社一定要三個人介紹,看你個性鮮明才可以入社,其實根本沒有這麼回事。」
其實,通往霍格華茲學校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人人不同。黃模春、王鎮華、戴愛珍、王明蘅,各有各的因緣。老鐵則是看了一晚上接連演出的啞劇和行動劇,覺得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大概是大二的時候,我記得是一個劇場,在小禮堂裡面,演一個老師在黑板上寫字,諷刺有些老教授不準備、拿老掉牙的東西來大學教書。那天看了這個劇,又跟他們一起走到現在歷史系前面所謂『成功湖』那裡。當時成功湖就是自然地挖了一塊,還沒有水,一個人從下面走過去,背著十字架、學耶穌走過來,我知道這就是我要的,當時一看就覺得臭味相投。」
這齣由黃模春導演的行動劇也吸引了一位南一中學生江楓,江楓興奮地回去告訴同學鄭鴻生;一個成大學生扛著十字架,繞行校區。鄭鴻生將這段往事寫進了《青春之歌》,而鄭鴻生的同學林瑞明後來考上成大,也加入了西格瑪。

西格瑪們來自不同角落,向著沒有去處的地方奔去,各有機緣地來到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列車啟動時,又是另一幅動人景致。
劉定泮回憶西格瑪的前身火星社成立的儀式:「因為想到火星,就想到所謂星星之火,所以我們在成立大會的時候,裡面燈光全黑,然後一個女孩子穿著白衣服,拿一支蠟燭走進來,這時候我就將一個水桶放在旁邊,拿一個玻璃杯,乓的一下,把玻璃杯摔到這個水桶裡面,然後就宣佈火星社開始了。又把一張木頭桌子翻過來,四個桌腳上點燃四支蠟燭,然後我開始講話,我介紹了台大融融社,描繪一些西南聯大的景象。其他成員如果要發言,就拿著蠟燭接力,接到誰手上誰就可以講話,沒有拿到蠟燭你就不能講話。」
星星之火,果然燃遍了荒原,野火盡處,青青草原萌發著無窮生機!

畢業後的老西格瑪台北接力日記封面



意若思鏡

世上最快樂的人,才有辦法把這面意若思鏡,當作普通鏡子使用,也就是說,在他望著鏡子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他自己真實的形貌。……
它讓我們看到的,不多不少恰好是我們心裡最深沈、最迫切的慾望。……人們在它面前虛度光陰,被他們所看到的景象迷得神魂顛倒,或是逼得發狂,因為他們不曉得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事實,還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哈利波特Ⅰ:神秘的魔法石》

劉定泮、林蒼生大一時創立了西格瑪(火星社),一起創社的還有後來轉學輔大,劉定泮高中時的朋友闕凱南。1966年春,在大學畢業前不久,劉定泮、林蒼生等正籌畫著離開校園後的文化事業,闕凱南給劉定泮一封信直率地指出:
「我總覺得這樣的雜誌太『教育』了,我想你能瞭解『介紹』和『教導』之間基本態度的差別,好的雜誌和讀者是在同一水平上的,它努力的方向是提高自己的水準而不是讀者的水準。」
大學尚未畢業的闕凱南能夠如此懇切提醒舊友,在「狂」「狷」之間節度合宜,其實在西格瑪當中,自然形成了一種傳統、一種文化。
年輕的西格瑪們,在校園中常常被認為是「怪人」,因為他們看一般同學不看的書,說別人不太懂的話。這些西格瑪們,個個「頭角崢嶸」,彼此不服,又彼此尊重。常常一言不合,爭辯不休,卻不影響相互情誼。有才氣的年輕人,往往易「狂」而難「狷」,但是為什麼當時那麼年輕的學生,既有才情,能夠向前衝,可是又能夠把自己收斂的那麼好,能夠自我節制?
西格瑪們的確是不斷地相互提醒。
青年老鐵說:「不要空想使自己有Σ的味道,而應盡力使Σ有自己的味道。」不是有一個既定的印象,西格瑪是怎麼樣,於是努力讓自己去符合讓自己成為一個夠資格的西格瑪,而是當西格瑪加入自身之後就更豐富了。
青年谷文瑞說:「所以我們要使Σ的成員能均衡,不要讓任何一個個人作風與動態的陰影,強烈地覆蓋了社員們自由發展的心靈。」因此,才氣縱橫的谷文瑞在自己成為耀眼的西格瑪之時,渴望收斂自己的鋒芒,移座台下為其他西格瑪的傑作歡呼。他又說:「我曾萬分期待Σ成為一個人人有個性,並且有均等機會成長,並且能始終互相刺激互相補益的社團。」
稍晚一些,現在任教政大中文系的劉又銘,在1970年代中期的《西格瑪通訊》中說:「在Σ裡,一個人面對了跟自己氣質相同、相異的人——但同中也有異,這使人漸次寬廣;異中也有同,這使人不入成見。」
當年的西格瑪青春正盛,有一天,西格瑪會年華老去,但是,這樣的精神始終不變,就像葉子所說的:「生命的style如果已經建立而且確信,還怕以後會再丟掉麼?」
去年年底的一個冬夜,王鎮華重回成大,重回年輕時居住的大學路十八巷。當我們落座一家日本料理,老鐵、林瑞明、廖秀真三位在成大教書的西格瑪齊聚。王鎮華指著老鐵的座位說:「你坐的地方當年是谷文瑞的房間。」
一夜暢談,滿座盡歡近尾聲時,王鎮華與老鐵因為談論的一項主題見解不同,爭辯得面紅耳赤,直到店家委婉地提醒我們,早過了打烊時間,才暫時中斷了這場辯論。之後,王鎮華到老鐵家借住一宿,我們想,那場未完結的辯論,還要在老鐵家續攤嗎?
那一夜,我見證了西格瑪式的相處。他們倆如果不吵架就不是西格瑪了,因為他們的確有一些意見是不同的,必須要爭執。但是爭執之後不會因此壞了感情,每一個人尊重對方的自我,尊重對方是一個不同的西格瑪,這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事。
西格瑪沒有組織,沒有社員認證,社長的產生有點隨性,甚至常常是找新進社員擔任社長(創社元老不就是幾個大一學生嗎?而影響深遠的王鎮華卻從來沒有當過社長)。像這般看似不經意地尋找一個年輕西格瑪擔任社長,與一般由資深者擔綱的領導模式,我覺得具有一種隱喻:一種不斷尋求新的可能性、不容自身僵化、常態化的「儀式性」轉世。

1979年,由王鎮華發起主持,劉又銘主編的《Σ——西格瑪》,一群離開校園的西格瑪,念舊地整理過去的文字記錄,保留那一段青春記憶。〈後記〉中劉又銘寫著:「它有力地啟發社員們『在群體中面對自己的成長』,隨時隨地,『Σ』這個符號提醒著一個人什麼是『完整』和『寬廣』。」
成大校園中的西格瑪社已經結束十多年了,出了校園的西格瑪仍然互通聲息,南方歌未央,「西格瑪後傳」也許有更雋永的篇章可以傳誦。




參考資料


〈王明蘅教授訪談記錄〉,王健文主訪,2010年12月29日。
〈王鎮華先生訪談記錄A〉,王健文主訪,2010年12月21日。
〈西格瑪社八里聚會訪談記錄〉,王健文主訪,2011年1月2日。
〈吳鐵肩教授訪談記錄A〉,王健文主訪,2010年12月20日。
〈林朝成教授訪談記錄〉,王健文主訪,2011年1月20日。
〈林瑞明教授訪談記錄A〉,張幸真主訪,2010年9月21日。
〈徐光台教授訪談記錄〉,王健文主訪,2011年1月18日。
鄭鴻生,《青春之歌:追憶1970年代台灣左翼青年的一段如火年華》,台北,聯經,2001年12月
成大西格瑪社畢業社友合編,《Σ—西格瑪》,台北,覺覺出版社,1979年。
谷文瑞,〈好吧!我們就來懷舊〉,2004年。http://www.sigmagroup.idv.tw/
谷文瑞,〈敬邀下鄉:兼記「西格瑪社」〉,《大學雜誌》1968年4月。
《台北西格瑪接力日記》
姜渝生,〈《草原》雜誌的故事〉,《文訊》240。
姜渝生,〈草原雜誌的編輯回憶〉,《聯合文學》,2009年7月1日

〈西格瑪是誰?〉印刻版影像__《印刻文學生活誌》2011年6月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__《南方歌未央:戰後半世紀的青春記事》序言,【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第二冊__2011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本文是《南方歌未央:戰後半世紀的青春記事》序言,該書為成大八十年校史套書【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中第二冊,由我和張幸真合著,書有三篇,「殘夏流明」,張幸真作,主要記錄五零年代白色恐怖時期成大年輕師生的受難故事;後兩篇作者是我,「青春如火」寫七零年代初成大校園的兩次政治整肅事件;「重訪/返西格瑪」記成大校史中一傳奇社團。


1979年,《未央歌》的作者鹿橋,來到成大演講,當時的《成大新聞》記錄了演講內容,其中一段如下:
現在,我講個故事以做為今天演講的結束,有關「小王子」的故事,……小王子九歲時跟著法師出去學武術時,……是很聰明、有決斷、有點英雄氣慨的小孩。寫他學劍的時候,不是為了劍法之美;學經典的時候,不是為了經典之美,而是有目的的。我寫他有點權術,也像是個好國王,而且他過去判斷,善惡之間都沒有錯,一劍下去,一定是劈得正確。直到最後一天,老法師真正考驗他,分成兩個完全一樣的人,突然問小王子一個問題:我是善是惡?小王子提起劍來劈不下去……法師繼續講:「你要是沒有做決定,因為你只有一劍的機會,被人把你劈死,也不過就是死了。假如你劈了善,放了惡,卻是世世代代解決不了的結。」……我們人要想真正擇善執著的話,不是隨便劈一個。
鹿橋來到成大,正是台灣開始風起雲湧,走入狂飆的八○年代前夕,演講中小王子的故事,也成為激情時代實踐者的一個隱喻。
就如同七○年前後的憤怒青年錢永祥,在鄭鴻生《青春之歌》書跋中回憶:
當年的我們,豈不正是渴望擁有堂吉訶德般的果決鬥志,去向邪惡的風車挑戰,卻偏偏如哈姆雷特一般,由於缺乏信仰所帶來的力量,連風車代表什麼都還要再三、再四琢磨?這兩個典型的對襯,豈不正代表著行動與猶豫、信仰與懷疑的對立嗎?
但是在反對運動修成正果,在野革命家登上廟堂,政黨輪替成為台灣政權轉移的常態之後,錢永祥開始反省、分辨「取而代之式的反對」與「價值衝突式的反對」。而我們該追問的焦點是:「反對者的理想,是否可以讓更多的人──無論他們有沒有勢力──活得更像人?顯然,這種意義下的反對,關心的首要不是誰在統治、統治得好不好,而是當前的體制、價值觀違逆了什麼重要、基本的做人道理。」
因此在一個連「反對」的概念都庸俗化的今天,錢永祥主張:
一旦那個理想主義的時代消逝,誠實的反對者有什麼理由奢談「善」的現身?在這種現實條件之下,哈姆雷特的態度,豈不是僅存的反對態度嗎?它能排斥人工孵育出來的信仰,敢鄙視權勢所散佈的幻景,也杜絕了與現狀和好的誘惑。在我們這個時代,在這個充其量要在虛無、現實、和假信之間遊移的環境裏,這才是真正的「反對」態度。
悟道前的小王子,果斷地分辨善惡,如同對抗邪惡風車的堂吉訶德,義無反顧;老法師開示後的小王子,則像是猶豫不決的哈姆雷特,對真實世界的複雜可能,體會到抉擇之艱難。「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雖「說大人則藐之」,然而君子敬「畏天命」,正是如此。

1959年鹿橋出版了《未央歌》,烽火邊緣的西南聯大,一群天性純真的青年學生,在鹿橋的筆下成為許多台灣青年嚮往的大學生活烏托邦。鹿橋的《未央歌》,在出版不到幾年之後,牽引著一群年輕的成大學生,創立了「西格瑪社」,亂世浮生,建立了成大歷史中的一則傳奇。一直到今天,校園中的西格瑪社已經結束近二十年,但是,離開校園之後的西格瑪開枝散葉、花開無數,更多的傳奇故事,在校園內外流傳,像是一曲永不終止的樂章。
另一方面,五○年代的白色恐怖,成大未能倖免,正值青春歲月的年輕師生,在動盪不安的時代,被迫離開校園、有的甚且告別人間。七○年代初期,兩波校園政治整肅行動指向成大,共產黨案與大陸社案,再一次,幾位年輕的生命遭受牢獄之災,生命軌道因而轉向。這段記憶長期掩埋在歷史荒徑裡,在過去的成大校史中,或者諱莫若深,或者語焉不詳。這一次,我們尋路探問,發現一個個隱姓埋名的故事。然而我們知道,還有更多的故事,藏身在歷史幽暗的角落,等待有心人再一次的扣問。
「山重水複疑無路」,懷抱理想與熱情的青年一路行來,走過人間的窮山惡水,今天能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不安的靈魂找到出處、得到安頓,儘管「行到水窮處」,終能「坐看雲起時」,心無罣礙,青春不悔。

斗轉星移__《南方歲時記:成大八十年編年記事圖錄》序言,【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第一冊__2011

 

斗轉星移

本文是《南方歲時記:成大八十年編年記事圖錄》序言,該書為我擔任編纂小組召集人的成大八十年校史套書【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中第一冊,由我在《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一書中七十年大事紀的基礎上,增刪訂補而成,十二年前的七十年大事記亦由我所編訂。

歷史分期意謂著敘事者對學校歷史的總體相輪廓的描繪。依照學校歷史紋理,選擇敘事觀點,裁定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間點,切割歷史分期。每個學校的歷史當然各有其不同遷變脈絡與發展特色,分期標準的選擇本來就不可一律。重要的是能有怎樣的識見,指出歷史關鍵轉折處,分期之後,讓每一時期具有明確地「特色」,能有別於其他不同時期;抽刀斷水,探尋出學校歷史「變」之餘,又能鉅視地鳥瞰學校歷史長河在曲折蜿蜒下不變的「常」。
綜觀台灣各大學的校史書寫,有的以學校體制規模的轉換變遷為主要分期標準,有的則以校地的輾轉遷徙為主要分期標準,也有以學校發展特色的階段性變遷為分期標準,當然更有結合兩種以上標準雜用的校史敘事。校長任期的更迭,學校的改制固然是學校歷史中的重要變項,但是有時並未為學校帶來真正重大的改變。校史分期的選擇與裁定,必須深入到學校歷史中細細疏理,跳出學校觀看外在大環境的變化及其與學校的互動,才能找出比較合宜的切割點。分期恰當,也才能對學校歷史作出深刻的詮釋。
成大歷史如何分期?當然,1945年前後的鉅大變遷是不可置疑的第一個分期點,但戰後呢?以歷任校長任期分割是一個想法;以1956年「省立工學院」升格為「省立成功大學」、1971年再升格為「國立成功大學」為兩組界標是另一個想法。但是我們採用的是1966年,成大在原有「成功」、「勝利」兩校區外,又取得「光復」校區,校地面積倍增;1983年,成大醫學院成立;1998年的「世紀黎明」校園雕塑大展作為戰後成大歷史的三個里程碑。
前者是學校能進一步擴大發展的關鍵,從1934年第一屆畢業生60人,1944年錄取310名新生,到1953年畢業生才142人,發展至1966年畢業生768人,學校規模擴大為三個學院,但除了1950年取得「勝利校區」,新增有限的校地外,校園空間顯得侷促擁擠。因此,佔地近二十公頃的「光復校區」編入成大版圖後,量變造成質變,讓成大有機會發展成大型綜合大學,也讓成大由早期師生懷念的如同一個大家庭、書院式的生活情調,逐漸轉變為相對冷漠疏離的校園文化。從規模上來看,成大從一個聚落發展成為都市,從而改變了人際關係與組織倫理。
醫學院及附設醫院的成立,則標識了成大與廣大南臺灣社會的另一種接觸,也初步開啟了以工學院起家的成大,第一次有了足以抗衡工學院的新能量。當然,1980年代起,成大陸續又擴充了「建國」、「敬業」、「自強」、「歸仁」、「力行」、「斗六」等校區,讓成大逐漸往「鉅大」的大學規模發展。而八○年代解嚴前後的政治社會文化鉅變,也帶動了校園氛圍的改變,與外在大環境呼應而風起雲湧的學生運動、教聯會的組成與運作,校園民主的追求,本土化浪潮,在在都呈現出與五○年代肅殺的白色恐怖、六○年代苦悶如在「大霧的時代」中的知識分子,有著絕大的差異。
社科院(1997)藝術中心(2000)、博物館(2007)陸續在新舊世紀之交成立,1998年的「世紀黎明:校園雕塑大展」,把整個成大校園作為一個展示場,標誌了人文的、藝術的成大一個新的起點。新世紀的開始,藝術中心成立,以「人民、土地、藝術為主題」,舉辦第一屆藝術季。2007年,博物館正式成立,以「天工四響」宣告學校對文化資產與歷史記憶的重視。新舊世紀之交的成功大學,以一種嶄新的姿態走進美感與人文的新世界。

日本文豪川端康成著名的小說《古都》,通過一對從小失散的姊妹,描寫現代化過程中傳統逐漸消逝的歷史變遷。全書架構在京都的四時節慶,從立春到大雪,京都這千年古城,不只是作為小說情節搬演的舞台,甚至評者認為「京都」本身才是作者的寫作主體、小說的真正主角。故事開始於千重子發現老楓樹幹上的紫地丁花開放,悄悄地透露春的消息;結束於苗子在雨雪霏霏的清晨離去,「千重子抓住紅格子門,目送苗子遠去。苗子始終沒有回頭,在千重子的髮上飄落著的細雪,很快地消融了,整個市街也還在沈睡著。」
一個學校的歷史,也許也能以四時節氣變換隱喻。古人仰觀周天星象,以冬至作為一年週而復始的起點,陰氣極盛從而陽氣始生。斗轉星移,四時遞嬗,二十四節氣、七十二物候,與時變遷、應物變化。回顧學校八十寒暑,尋找楓樹上微小卻生機無窮的紫地丁花,是這次校史編纂我們最深刻的體會。

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__成大八十年校史套書【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總序__2011



成大八十  再訪青春


從三十五年前開始,每逢整十校慶,本校依例重編校史,沒有間斷。
1976年中文系呂興昌先生編纂《國立成功大學校史紀要初編(1946-1976)》,1986年,由當時任祕書的李金振先生主編《成大四十年》。最早的兩部校史,都以1946年作為成大歷史的起點,而非上溯至創校的1931年,自然是受到當時政治環境的影響。《成大四十年》出版之後,適逢解嚴之後大環境的重大轉折,於是,1991年由歷史系石萬壽教授主編、以編年體行世的《國立成功大學校史稿》出版,副題「建校六十週年紀念」,其中戰前十五年的部份,約佔全書近五分之一的篇幅。2001年,歷史系涂永清、林瑞明、陳梅卿、王健文四位教授所編纂的《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則以七十年校史的面貌刊行。
學校的歷史編寫往往不能得到歷史學家的青睞,每個學校到了一定年歲,莫不免俗地要編本校史,特別是在逢十的周年慶,更是需要應景地出版特刊,以示祝壽之意。輯錄舊檔案、搜羅老照片、整理學校沿革、述說風雲人物,校史編纂似乎有一套既定格式,不勞歷史學者費心。
然而,校史書寫「雖小道,必有可觀者也。」傳統的校史書寫,總是不脫「學校規模與架構的發展」、「典章制度的沿革」、「人事的滄桑與變遷」、「教師或學生的憶往與思來」、「校地的變化與遷徙」等課題,只是互有輕重、詳略不一。一如其他主題的歷史寫作,傳承已久的既定形式,無法滿足對學校過往新的好奇與想像,於是,對校史敘事有了新的想像,而新的敘事想像,也帶來了新的敘事結構。
校史書寫結構的確立,表明了每個敘事者對學校歷史的認識方式。晚近的若干校史或紀念特刊,開始呈現出新風貌,校園中的「小人物」、校園設計的理念形成與實踐的過程、草木蟲魚的自然生態……等,都被納入校史書寫範疇中,在傳統校史範疇之外,豐富了學校歷史的內涵。

相隔一段時間的校史是應該重寫,至於間隔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以校史發展的重大里程碑為限?都是可以考慮的標準。就歷史書寫來說,一再反覆書寫同樣的時間段落,當然是一種資源的浪費,也形成了知識詮釋的斷裂。但是如果讓過去繼承的校史書寫成為「定稿」,卻又剝奪了後代繼起重新詮釋的機會,也低估了歷史需不斷重寫的必要性。
校史重編要能累積不同年代努力的成果,又要能保留重新詮釋的可能空間,應該同時兼具「傳承」與「創新」的兩種元素。
成大八十年的新校史採取分冊刊行(包括一張紀錄片)的模式,其中第一分冊以《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中的〈歲月風華:七十年大事記〉為基礎增刪修訂,再增補最近十年,成為新的《南方歲時記:成大八十年編年記事圖錄》。我們希望這一分冊主導了未來將重寫的校史之基調。如果將來編纂校史的同仁(十年後、二十年後,或者一百年之後)沒有新的見解,每一次重寫的校史都維持此一分冊,不管在行文、編排、或是裁擇,都維持如是風格,成為可以百世不遷的基調,其他分冊則可以作為不同年代校史新的書寫者創新的空間。
《南方歲時記:成大八十年編年記事圖錄》之外,八十年校史另有四分冊《南方歌未央:戰後半世紀的青春記事》(張幸真、王健文)、《「不安於室」---成功大學的人文景觀》(蔡玫姿、陳恆安)、《成功的基礎:成大的台南高等工業學校時期》(高淑媛)、《頭冷胸寬腳敏:成大早期畢業生與臺灣工業化》(高淑媛),分別從不同面向,聚焦主題做深度探索。其中《成功的基礎:成大的台南高等工業學校時期》一書,原來是歷史系高淑媛教授執行成大博物館委託案的研究成果,承蒙陳昌明館長慷慨允諾,納入校史系列。
八十年校史的新嘗試,則是由張幸真製作、江志康導演的校史紀錄片《南方有嘉木》,希望通過影像敘事,召喚深埋在歷史荒徑中被遺忘的故事,尋找過去不為人知的成大內在生命力。
人生八十,已至黃昏;大學八十,猶在盛年。林懷民在雲門舞集三十週年時,堅定有力地宣稱:「不要忘了出發時候的理想!」回顧一個學校的歷史,無非是在探問構成學校生命基調的根源。一年來,我們重訪成大的少年時期,也重返學校的青春年華,我們發現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老兵所以不死,是因為童心永遠不泯。韶光易逝、年華易老,然而,若是內在的少年心態長存,青春的鳥兒永遠在枝頭歌唱!
我們以為在尋訪老靈魂的過去,卻發現青春的心靈躍動。成大八十年校史,其實是個再訪青春的旅程,剛起步時,其實我們自己並不明白。

春日午後的那座大宅院__《成功的美麗與哀愁:看得見與看不見的成大》序言_2007





春日午後的那座大宅院——代序


2001年仲春,一個豔陽高照的午後,妻隨口說起,她有個學生對建築很感興趣,經常揹著相機,騎著機車,大街小巷亂跑,探尋有特色的建築。學生告訴她,在臺南火車站前成功路上赤崁飯店旁的小巷中,有一幢看似氣派的大房子,但似乎已甚破落,也許過去是什麼大人物的住所。妻說,左右無事,不妨前去探探?
於是我們到了那巷口,不遠處果然見到巷子裡高牆深鎖著一座和式大宅院。走到牆邊,明顯可見屋舍破落老舊,圍牆內有著不小的院落,後院是一棵約莫五層樓高的大榕樹,幾棵龍眼樹錯落地環繞著老宅。磚造圍牆當初施工時似乎有點粗疏,靠近白鐵大門處裂縫可以插入手掌。學生說的沒錯,看來是野草叢生、夕陽殘照的舊時王謝,想是閒置於此,無人聞問。
我們踏上牆邊的水泥塊,想要爬高些,看個究竟。這時,正好一位年約七十多的老先生從巷中隔鄰出來,我們忙著打聽:「究竟這是誰的房子?裡頭還住人嗎?能進去看看嗎?」大家知道,臺南最通用的語言是閩南話,在尋常巷弄中遇見老先生,我們自然地開口以閩南話詢問。
老先生回說:「有啊!裡頭還住有幾戶人家。」意外的是,他滿口外省鄉音,原來是位不諳閩南話的外省老先生,也許是退伍的老榮民?我和妻有些尷尬,改用國語和老先生攀談。老先生告訴我們,那座宅院其實是個眷村,裡頭原來住了八戶人家,現在多半搬走了。
於是老先生領著我們進門,迎面是兩位帶著小孩、年約六十的婦人,看著我們這樣的不速之客。我們知道這是座「眷村」,不假思索地就以國語表示:「抱歉,打擾了,我們只是路過,對這座房子感到好奇,想進來參觀一下,很冒昧。」
婦人意外且靦腆地說,只是幢破房子,有什麼好看的?聽她們說話的口音,原來一位是閩南人,另一位似乎是原住民;兩個孩子分別是她倆的孫子,兒女搬出去了,孫兒留著由阿媽照顧。
我們一邊和婦人們聊著,一邊端詳著這座老宅院。這是幢單層但是屋頂高聳的和式建築,建地近百坪,院落廣於建物數倍。屋舍破舊,由於改作八戶眷舍,除了內部分割空間之外,沿著房舍四週,又搭建若干延伸加蓋的房間,因此,原來典雅完整的建築主體,像是在身上掛上了五顏六色的布條。主體建築(即原來的和式建築)南側搭出一棟紅磚瓦頂平房,沿著巷邊圍牆(西側)搭建的是另一棟磚造平房,院中又有一獨立眷舍,顯然是因居住空間不足,乃在寬廣的庭院中擇地新建。
婦人向我們抱怨這房子老舊、不好住。孩子成年之後都搬走了,沒有人還要留在這破落宅院中。她們好奇怎會有人想來參觀?
入門不遠的庭院空地,橫躺著一根約兩公尺高的大石柱子,仔細一看,原來是老宅院原本的門柱,地上還留著門柱的底部殘骸。現有殘破的磚牆和白鐵大門,顯然是後來新建的,因為門柱殘址位於白鐵大門內側約三米處。門柱的造型是典型的和風,簡單而具美感。什麼樣的意外或天災能推倒折斷這麼堅固的門柱?我們好奇地問。婦人笑著說,當初找人敲斷這柱子可費工夫呢!因為兩根門柱檔著,做生意時車輛出入不便,只好鳩工把這沒用的石柱給擊斷了。
這麼個春日午後偶然的行程、意外的發現,帶給我豐富、複雜而錯亂的印象。偶遇老先生和眷村婦人時的語言使用,與我們原先的設想正好相反;我們帶著尋幽訪勝的心情,緬懷沒落王孫的老宅,卻看到在我們眼中典雅脫俗的建築,在住戶看來卻是不適於居住,得大肆改造增建;極有特色的厚重門柱,卻因有礙出入而遭摧折。這幢老房子能算是值得保存的歷史建築嗎?會不會下回再經過的時候,已經夷為平地,甚或又起高樓?婦人和她們的孫兒還會住在那裡多久呢?如果那的確是值得保存的歷史建築,該恢復它的原貌嗎?這半個世紀以來眷村住戶的一切改造是否要消除殆盡,好重現它戰前風采呢?
回家後,找出一幅戰前日本殖民統治時代的臺南市地圖,細細比對,在老宅院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有一座建築,上頭寫著「共榮商會」,原來它並非豪富的私宅,而是辦公處所。我對這段歷史陌生,不知道「共榮商會」是個什麼樣的社團?只是對這座破落宅院的歷史紋理有一種說不出的、帶著點神秘的滄桑感受。

那年的整個夏天,我全力投入成功大學為創校七十年新編校史的編寫工作中,當我完成其中一個篇章〈前世今生:關於成功大學的歷史記憶〉;撰寫另一篇章〈江山有待:走出校園之後〉中的兩個單元,重新省思成大人引以為傲的「樸實精神」的偉大及其限制;又在付梓之前,以校史編纂小組名義執筆寫了「編後記」──〈重新定義學校的歷史〉時,春日驕陽下的樹影、破落宅院上掛著的加蓋磚造平房、躺在地上無語的和式門柱,經常在腦海中浮現,有一天,我忽地感覺,探求成大的歷史和尋訪那幢老宅院帶給我的竟是相彷彿的心路歷程。
在學校發展的過程中,再三受到拆毀的府城東城垣的命運,和六年前仲春豔陽高照的午後,我所見證的宅院中,無言躺在地上的典雅門柱,有什麼不同嗎?
成功路上的老宅院(正巧路名也是「成功」),早已不復舊日風華。如果有人要書寫大宅院的「故事」,可以想像褪去半世紀來的附加、改造與歲月滄桑造成的殘破,想像它半世紀前的容顏。但是那只是大宅院「故事」(「故事」不就是「歷史」嗎?)的一部分,「共榮商會」的繁花似錦,不該被遺忘,卻也不能壟斷大宅院的過去。也許經過成功的訪查、口述,我們可以重建三、四十年前,婦人初嫁入改為眷村的商會舊址,八戶人家,南腔北調,溫暖了離鄉的悲愁,婦人撫育著牙牙學語的幼童,剛剛熟悉那多樣而陌生的腔調,卻還是難以理解男人們為何說起鬼子會咬牙切齒、思念母親會暗夜低泣。當然,她們中的一兩位,要到十五年前,才知道原來丈夫在老家還有妻兒。這也是大宅院的故事。研究者也許會發現,一二十年前,孩子們大了,出外念書、就業、成家,宅院中的童年記憶,儘管牽腸掛肚,但是他們的世界在外頭,長大了,就該飛出去了。宅院逐漸沉寂,屋舍愈發破落。這也是大宅院的故事。
大宅院的今天,不管你喜歡與否,過去的華美與後來的實存,都是「故事」的紋理。商會和眷戶、和式舊房舍與磚造加蓋平房、站著和躺下的門柱,都是「故事」的一部分。
成大的歷史,不也像是如此嗎?歷史敘事當然必有選擇,但卻不能以今天舞臺上的主人來獨佔舞臺的記憶,歷史真實的容顏,必須要剝開層層堆覆的紋理,才能見得週全。

2006年,成大七十五週年校慶將屆,校方將雲平大樓八樓重新整修裝潢,規劃為一兼具校史室與簡報室功能的展示空間。除了多媒體簡報室外,校史展示空間是其主體。由於原校史室與博物館比鄰,又是創校之初無可取代的歷史空間,因此,兩處並存,博物館二樓的校史室,朝具備蒐集、典藏、研究、展示等方向規劃發展,以「博物館」式的功能為主。雲平八樓的校史室,則以常態性校史展示與簡報功能為主。
目前「校史簡報室」的展示空間大致以編年史作為主要架構,傑出校友、國際交流、研發成果、建築空間、生態環境與未來展望則成為各項主題。作為簡報室,必須提供完整架構,無所缺漏。
校史室在75週年校慶亦規劃有關校史的主題特展。這次的主題特展考慮將來「校史館」常態展示的穩定結構,因此,空間的規劃與運用,既可作為本次特展的架構,將來亦可成為校史室的常態架構。
「常」與「變」是歷史敘事的雙軌,用現代學術語彙來說是「繼續」與「斷裂」,比較平實易解的說法是「傳承」與「變遷」。目前博物館的建物,二樓東側做為未來校史館的預定地由中央往東走共有六個空間:依序是中央廊道東側、博物館辦公室預定地、校長室、東一室、廊道、東二室。其中校長室宜永久保留基本面貌,規劃情境恢復,主要展示空間為東一室與東二室。原則上分別作為「傳承」與「變遷」兩項主題的展室,二室之間的廊道正好作為轉換空間。至於參觀動線由中央往東是先「常」後「變」?還是反其道而行?都可以考慮,那會營造出不同的觀展心境變化。
「傳承」與「變遷」分別作為兩個展示空間的主軸。這個架構可以作為暫時性的特展,也可以成為未來校史館的常態結構。校史室位於博物館,亦即創校初期的行政大樓(本館)二樓東側。由於校長室樓上的校史簡報室,已提供了完整的編年架構,校史室本身更可以走向「去結構化」的規劃方向。我們希望將來的校史室,只維持著「傳承」與「變遷」兩個概念主軸,展示內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增添、抽換、調整。二樓的高度位階,正好可以營造出一種「閣樓」式的趣味,如同「藏經閣」的概念,校史文物於此,表面看來,似乎是「慢不經心」式的散落,其實存在著看不見的內在理路貫串每一個角落。
2006年11月的展示,主題為「成功的美麗與哀愁——看得見與看不見的成大」。一般對歷史的認識,是處理或展示「留下來」「看得見」的事物,但是歷史之中存在著大量「消失的事物」,這些消失的事物,構成了過往歷史也許遠超過留下事物比重的內容,但是因為「消失」了,也就不被看見,往往因此在「歷史敘事」中日漸模糊,終至船過水無痕。
這次的特展,我們希望將焦點放在這些「消失的事物」。換言之,我們的焦點是在「失去的成大」而非「留下的成大」。包括:失去的人物、失去的建築、失去的空間、失去的草木以及失去的記憶。「成功的美麗與哀愁」寓意雙關,既諧「成功」語義、又指涉我們的學校。什麼是「美麗」?什麼是「哀愁」?策展人不為觀者預作判斷,漫步其中,觀者自有其想法。
校史簡報室與博物館校史室的兩項展示,歷史研究所的梅政清、沈曉柔、王玉青協助蒐集整理資料、圖像,並撰寫部分文稿,謹此致謝。
展示閱七月,博物館籌備處有意將展覽內容,彙整校史簡報室的編年記事,以紙本發行,方便流通與保存。我樂見其成,梓行之際,憶起六年前的一段往事,爰記其因緣,以為書序。

2013年8月28日 星期三

重新定義學校的歷史__《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編後紀__2001



重新定義學校的歷史編後記


本書是成功大學七十年校史,由成大發行,由成大歷史系教師組成的四人編纂小組中我承擔執行編輯角色。編後記由我撰寫,曾以編纂小組共同具名方式,在2001年成大七十年校慶前後,發表於聯合副刊。

「歷史」的組成元素不外是「時」、「地」、「人」、「物」、「事」五者,如果用舞臺劇的演出作為譬喻,舞臺是「地」,搭景和陳設是「物」,演員是「人」,而每個人在舞臺上都扮演著某種「角色」,或是在不同的故事脈絡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故事」就在「時間」的流轉中、在「角色」與「角色」、在「人」與「物」的互動中、在「舞臺」上演出一幕幕的悲歡離合與喜怒愛怨憎。
舞臺有燈光,臺下有觀眾。若說觀戲的是想回顧歷史的人,那麼歷史學家就好比燈光師。燈火輝煌處聚集了觀戲的眼光,但舞臺幽黯的角落的人們,卻難以得到眾所注目。至於劇作家是誰?誰來導演?恐怕是意欲「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司馬遷也無法鐵口直斷,只能以「成一家之言」來提出自己的解釋。
舞臺上廣闊的場景如何觀照?眾多的角色間的關聯如何界定?跌宕起伏的劇情如何牽起前因後果?幕啟幕落之間如何流轉?該不該為舞臺上的故事而歡呼流淚?燈光該打向哪裡?「我」又在哪裡?是否在舞臺上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晃動?觀者與戲劇之間恆是一種主客交融的互動,有人自喻是「入戲的觀眾」,歷史學家卻還不止於此,他們介入了觀眾與戲劇之間,有時候扮演著燈光師的角色,有時候偷偷地竄改劇情,並且經常在竄改的時候矇騙自己更早於欺騙觀眾。

學校的歷史應該如何書寫?成功大學的歷史,當然就是從創校開始、直到今天的來龍去脈。但是問題來了,成功大學這個稱謂是從1956年從學院昇格為大學才開始,之前稱為臺灣省立工學院(1946年底昇格),更早曾有短暫時間稱作臺南工業專科學校(戰後初期)、臺南工業專門學校(日本殖民統治末期),最早則是臺灣總督府臺南高等工業學校,創立於1931年。那麼,「成功大學」的歷史究竟有多長?該從哪裡寫起?問題還在於,「成功大學」(如果以這個名稱來概括全部七十年的歷程)的「舞臺」有著層層的擴張。創校時的臺南高等工業學校,只擁有今天的「成功」校區。以後陸續發展出「勝利」、「光復」、「建國」、「敬業」、「自強」、「力行」、「歸仁」、「安南」,至今共有九個校區。「光復」、「建國」、「自強」、「敬業」諸校區,原來都是陸軍營地,「力行」校區則是國軍八○四醫院。但是在戰前,八○四醫院是日軍衛戍醫院,「自強」校區是甘蔗田;「勝利」校區是果園和竹林;「建國」、「敬業」和「力行」校區的一部份都是鄉林原野;「光復」校區則是日本第二聯隊的主要根據地。第二聯隊的歷史,比起創校七十年的成功大學,還要早上近二十年。光復校區內還有兩百年前清朝在府城築城的東城垣,和1970年從西城區遷移來的小西門遺址。這些後來陸續加入成大版圖的空間,我們該如何看待它們的前世?那麼,成大的歷史該有多長?成大的版圖該有多廣?成大的子民該有多少?

還是用舞臺劇來說這故事吧!劇本上題著「成功大學的歷史」七個大字。舞臺的基地必須以現今成大所有的版圖來搭建。隨著時光移轉,幕啟幕落,燈光師觀照的空間逐漸擴大。幕後的旁白緩緩地說著成大的開天闢地,矇矓的舞臺上,隱約可以看到身影綽綽,有人在舞臺右邊的甘蔗園裡收割,推出舞臺到廠裡製糖;有人在左邊踏著正步,歌頌著皇軍的榮耀;有人在靠近觀眾席的邊緣,才剛在芭樂園裡採收後,到一旁的竹林下,談天說地;舞臺的深處,炊煙嬝嬝的低矮農舍前,幾個小孩正在嬉戲,等著父親的歸來。燈光漸亮,舞臺中央微明,一棟中央兩層樓高、兩側一層的對稱式建築正興建中。這是1933年,臺南高工剛成立兩年,第二年秋冬之交,圍牆開始起造。下一幕,到了1950年代初,舞臺左方暗沉如故,但是日本軍歌不再嘹亮,轉成中國南腔北調的流亡戰士,微微傳出瘖啞的二胡聲,哀鳴著思鄉情懷;燈光往舞臺左前方延伸,原來竹林處,開始整地興建幾幢美式住宅,準備迎接美國普渡大學顧問的蒞臨;舞臺中央還是燈火最明亮的處所,學校開始出現了如「盛開的荷花,玉立婷婷,清芬四溢」的女同學們,將臺南高工時代濃烈的陽剛氣息舒緩些許。當然,到了我們寫作校史的今天,舞臺上燈火輝煌,上頭的陳設也幾度滄桑。芭樂園上蓋了圖書館和學生宿舍,這是勝利校區。甘蔗田消失了,變成軍事基地,又徹底拆除,成了舞臺右方的自強校區。左邊的陳設多半被撤除,重新裝設,又挖了個池塘,那是光復校區……。舞臺的燈光,一盞盞亮了,臺下觀眾的視野,也逐漸擴大。但是,當燈光尚未觀照時,臺上那熙熙攘攘的時移事往,算不算這齣戲的一部份呢?還有,舞臺的搭景、陳設,是戲劇中沉默的演員,該不該也記錄在劇本中呢?
於是,這次的校史編寫,我們邀請了更多的角色進入劇本。我們邀請戰前日本步兵第二聯隊的臺籍老兵,和戰後光復營區駐軍中的外省流亡戰士,與成大的知識份子,在學校的歷史敘事中共聚一堂,訴說著各自對榕樹和老建築的不同記憶。我們也邀請蘇鐵、油加利、黑板樹和雨豆,通過它們的生態變遷,共同來陳述學校的過去。我們記錄了樓起樓塌和空間形式的改變,希望能從中捕捉七十年來這塊土地上人們生活的軌跡。學校的歷史不只是學校自身的歷史,特別不只是學校中師生的歷史,它同時應該是空間的歷史、建築的歷史、生態的歷史、草木蟲魚的歷史。學校的歷史也不應該只是成功者的歷史,它應該也是平庸者或失敗者的記錄。更有甚者,學校的歷史不該只是既成事實的備忘錄,在不同的時空中,對學校未來的想像和未實現的願景,也可以是學校歷史中的一環。

成功大學今年七十歲了,學校在去年初夏,組成了校史編輯委員會,下設校史編纂小組,由當時的文學院院長、歷史系涂永清教授擔任編纂小組召集人,小組成員還有歷史系教授林瑞明、陳梅卿、王健文,專兼任助理高淑媛、梅政清、林廷叡。一年當中,編纂小組曾在去年校慶前後,邀請來訪母校的日籍鳳木會老校友舉辦座談;也曾在今年56月間規劃了小規模的關於成大前身「臺南高等工業學校」影像展──『快門下的臺南高工』;今年11月七十年校慶期間,將與藝術中心、歷史系合辦成大校史文物影像展──『歲月風華:成大七十年歷史文物影像展』;校慶同時,歷史系也將舉辦第一次的成大校史學術研討會──『成功的道路:成功大學校史學術研討會』。編纂小組除了出版這一本七十年新校史《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外,小組助理、歷史研究所博士班高淑媛小姐(歷史78級)同時還編寫有關臺南高工影像史的專書。我們期待,這是一系列有計劃而永續的「成大研究」的開端,而非只是為七十年校慶的應景之作。因此,我們期待在年底為學校慶生的同時,大型展覽、學術會議和新校史的出版,將形成「成大研究」的第一波浪潮,接下來,更長期而有系統地處理校史檔案資料的徵集、整理、典藏、展示、研究以及有關成大校史的口述歷史計劃,都須要按部就班地推動。學校的歷史必須細水長流,長期累積,才能有可大可久的成果可期。
世紀回眸:成功大學的歷史》一書的參與者如下:
歲月風華:七十年大事記〉由王健文編選,其中前六十年的大事記,幾乎完全取材自石萬壽教授、林瑞明教授十年前編纂的《國立成功大學校史稿》,只補了少許幾條記事。後十年則以《國立成功大學校刊》為主,兼採其他相關資料。除了大事記要外,這個單元還繫年輯錄了相關文字與圖像資料,與編年記要互為印證。
大事記是全書的骨架,以下六個單元則從不同主題敷其血肉。〈生活映象:點點滴滴的回憶〉由助理歷史系87級的林廷叡執筆;〈青春歲月:成大學生運動〉由歷史系教授林瑞明(歷史62級)與衛星資訊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羅振方(測量76級)合撰;〈江山有待:走出校園之後〉的採訪側記出自歷史系陳梅卿教授的訪談印象,內文則由高淑媛和王健文分別撰寫第一和二、三單元;〈前世今生:關於成大的歷史記憶〉由王健文執筆;〈營造紀事:建築與空間的歷史〉請建築系傅朝卿教授(建築67級)撰寫;〈草木蟲魚:鮮綠色的沙漏〉則由生物系郭長生教授和簡豪江同學(生物92級)共同寫作。全書中校友級別的界定,尊重不同階段校友自身的習慣。戰前校友科別加入學屆次表明,如「機械2」代表1932年入學的機械工學科第二屆同學;戰後則以系別加畢業年度(民國紀元)表明,如「外文52級」代表1959年入學,1963年畢業的外文系校友。
在編纂過程中,涂永清教授總攬全局,協調一切行政與編輯事務,並參酌意見,潤飾文稿。陳梅卿教授是口述訪問的主要負責人,並與藝術中心共同策畫「歲月風華:成大七十年歷史文物影像展」;高淑媛小姐則訪談了定居臺北的高工時代老校友。林瑞明教授是小組成員中唯一一位成大早期校友,關於三十年來成大的變遷掌故,提供了最好的見證。王健文教授為執行編輯,擬定編寫風格並調度助理工作。高淑媛處理日文資料,對戰前校史有最好的掌握。梅政清建立、管理網頁,並處理一切圖像資料。林廷叡綜理一切行政庶務,且初步閱讀整理資料。
歷史系退休教授梁華璜先生、何培夫教授提供珍貴資料;陳玉女教授、顧盼教授協助鳳木會日籍校友座談事宜;歷史研究所李貴民、張惠君、林玉如三位同學曾經協助處理資料;歷史系王琪主任、葉秀玉小姐、江達智助教提供行政或設備上的支援;歷史系81級林春蘭小姐協助閱讀檔案並商議編撰風格;蔡安心先生、歷史研究所(90級)松尾直太同學協助翻譯日文資料;建築所曾逸仁同學、藝術所蘇世德同學提供照片;謹此致謝。
總務處文書組暫借珍貴的檔案,總圖書館暫借歷屆畢業紀念冊,校友聯絡中心葉茂榮主任及中心工作伙伴提供重要訊息及珍貴校史資料,教務處王善興秘書、課務組陳瑞士先生協助一切行政庶務,出版組李明輝主任、吳慶壽先生在印製招標過程中大力幫忙,亦在此致謝。各院系所提供其相關資料,校友們接受電話訪問,提供重要訊息,由於人數眾多,在此不一一列舉大名,敬致謝忱。有些資料限於體例未能在這次校史中收錄,我們將會以其他形式呈現。
我們感謝傅慶騰(電工1)、劉盛烈(應化1)、李火木(應化1)、莊君地(機械3)、林苑明(電工7)、郭明鎮(機械10)、林耿清(應化11)、林長城(機械13)、葉來興(應化14)、陳耿燿(電化4)、王振華(化工39級)、楊再禮(化工39級)、洪銘盤(電化38級)、吳慶年(機械39級)、曾繼紹(電機39級)、謝爾昌(機械39級)、張文燦(機械39級)、王秀蓮(建築41級)、許鴻齡(化學60級)、林玲芬(會計63級)、蔡景三(交管65級)、趙曉秋(後醫79級)、柯伯勳(外文84級);以及來自日本的近藤哲(電工11)、高橋一行(電工11)、芝原潤也(電工11)、緒方敏則(機械5)、椎名三郎(機械9)、野中一郎(機械12)、增田昌俊(機械13)、前田克己(機械13)、前田正敬(機械13)、田中志朗(機械13)、秋吉豐英(機械14)、濱壽夫(應化13)、小浘良夫(應化14)、柚木武士(電化1)、伊藤正重(電化2)諸位校友接受我們訪談,或提供珍貴的影像或物件資料。我們也感謝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許雪姬教授提供校友陳永祥(電工3)與楊藏嶽(應化6)的訪問記錄。我們還要感謝水利系退休教授湯麟武先生、校友劉定泮先生(電機55級)、嚴榮貴先生(化工63級)、周述惠女士(中文66級)提供回憶文章,已故張駿五、吳振芝教授家屬提供珍貴文物及影像,並感謝鄭文亮先生為本書封面題字。
站在新世紀的開端,回顧過往歲月,同時前瞻未來。「回眸」的眼神轉向來時路,但身體的姿態卻是向前行。審視過去,未來往往因而明朗清澈。新舊世紀之交,我們如此看待學校曾走過的足跡。